【伯覽奧運隨筆6】郎平,拒絕“標簽”的中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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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男人在為中國女排驕傲的同時,永遠無法解答內心深處的一系列問題。
為什么中國男人和這個世界不能是同樣的關系?不僅是體育。
為什么中國女排走進賽場的時候,世界也變平了,所有關于人種、東西方、陰謀等縈繞中國男人的問題統統讓位于這群鮮活的運動員、臣服于這些驕傲的女孩?
郎平和馬寅的每次對話都是那么精彩。
郎平拒絕被意淫。我喜歡拒絕被意淫的郎平。
你給她命名鐵榔頭,你為她安上“霸氣”的頭銜,你也可以像當年的聶衛平一樣無端對她放屁,這些都改變不了她對排球本身的專注,她始終是那個沉浸在競技激情里的高個子女人。
3:2逆轉巴西以后接受馬寅采訪,郎平問,“誰說我哭了?”
她是郎平。郎平不會在一群人想看她流淚的時候哭。
(1)
你媽你爸你爺爺和奶奶都為中國女排激動過。
但這不妨礙他們教育你成為另一種樣子的中國女孩,不要大大咧咧,不要激情外泄,不要處處爭先,不要運動傷身,不要粗腿粗胳膊,不要摸爬滾打。
我一直很厭惡和上一代人一起看奧運。
90年代,馬家軍的輝煌帶動了我父親伯伯叔叔舅舅們那一代人對中國農村女孩的意淫。他們覺得,農村人能吃苦,中國女人更有艱苦樸素勤儉耐勞的傳統,所以,國家去廣大的農村收集一批女娃,讓她們不停地吃苦跑步,最后就能為國爭光讓城鄉電視觀眾都感到滿意和自豪。
后來我讀到關于馬家軍強制使用興奮劑的報告,馬俊仁對吃苦耐勞的農村女孩們強制用藥的手段和強制賣淫同等惡劣。
作為一個曾經為馬家軍激動過的中國男孩,我感到深刻的惡心和羞愧。
中國女排所承載的意淫略輕于女子長跑和舉重,因為排球不是一種從農村收集女娃苦練就能為國爭光的運動。
然而,在這種非常依賴個性、智慧的運動面前,中國女人同樣要承受“吃苦耐勞”“敢打敢拼”等高帽。
(2)
文明給女人掛上的標簽總是深刻地可笑。
統治北半球5000年的諸多男權文明,越是殘暴的類型就越想塑造女人。
在佛羅倫薩,我遇到一對年輕的土耳其情侶,男孩和女孩都有希臘雕像般的身體。托斯卡納的陽光像流動的油脂滑過女孩吊帶上衣兜住的渾圓乳房,她在河邊輕輕倚著男友寬厚的肩膀。
我知道他們的自由和她的美正蒙受著土耳其國內“偉大復興者”們的威脅。在最近的軍事政變失敗后,伊斯坦布爾街頭出現了很多“總統支持者”,他們對衣著性感的本國女孩歇斯底里地嚎叫著,“看著吧,你們的好日子不長了!”
知道嗎?這就是文明的誕生。一種性別對另一種性別施加某種暴力規定,并圍繞著暴力規定建立起有關家庭、社會和國家的秩序。
小時候,我很想了解,老師們講述的我們小縣城當年那個為受傷的過路戰士哺乳的母親是否還健在人世。
長大以后我發現很多小縣城都有過這樣一位哺乳母親,才明白中國女人只是在新一段歷史里經歷了又一次意淫,一副更換了演員的圣母像。
(3)
賢妻良母、琴棋書畫、溫柔賢淑、含辛茹苦,沒有哪種傳統定義能讓一個女人在內心深處承認這是她出生在中華文明里的幸運。
上述定義里的女人形象,從未引發過我的情愛之欲,只讓我覺得,在她們身邊做一個男人,我會有深刻的慚愧和內疚。
如果一個現代男性能有什么道德追求,那應該是幫助女人卸下歷史和傳統的包袱走向解放。
這層意義上,一個能激發身邊女性自由與美感的情圣比一個穩重威嚴的家長制父親更算得上好男人。
(4)
很小的時候,我隱約有一種感覺,知道自己在尋找一個不一樣的女人形象,和我母親不一樣,和我奶奶也不一樣。
后來我逐漸能描繪出這個形象。
她在《詩經》里出現過,之后就和3000年中華文明分道揚鑣了。時不時,她會在歷史某個片段里驚艷現身,但很快又消失掉。或許,在終于朝著世界打開大門的現代中國,她有了更多的現身機會,但也永遠存在一種力量要讓她消失。
在具體的生活中,我更偏愛和至少擁有以下兩種經歷之一的中國女性做朋友:學外語,從事體育。
男權文明常常在規模上是強大的,但也有其非常薄弱之處。學外語,從事體育,一旦一個中國女孩較為深入地有過兩種經歷之一,她內心某種深藏已久的潛能就會一發不可收拾地被激發出來,你再也無法輕易把傳統和文明對女性的集體意淫扣到她的頭上,你將不得不去承認她的個性,聆聽她的想法,盡管你也隨時準備好攜社會、爺爺奶奶公公婆婆爸爸媽媽的苦口水惡婆心去吞噬她。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